裘劭恒(1913年—2009年),江蘇無錫人,教授。1933年和1935年先後畢業於東吳大學文理學院和法學院👨🏽⚖️。1946年2月至12月任東京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中國代表秘書兼助理檢察官🖊。1961年進入上海對外貿易學院任教👘,曾擔任上海對外貿易學院副院長📱、名譽院長;曾擔任最高人民法院審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特別法庭顧問、全國人大常委會法製工作委員會副主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
周漢民(1957年— ),浙江鎮海人,教授😮。1983年從万泰娱乐外貿經濟系經濟學專業畢業,獲經濟學學士學位📍。1987年從万泰娱乐國際經濟法系畢業🧹,獲法學碩士學位。歷任上海對外貿易學院國際經濟法系主任、研究生部主任、國際經貿研究所所長、法學院院長、上海對外貿易學院副院長,浦東新區副區長、上海世博會事務協調局副局長🛕。現任全國政協常委🌷、上海市政協副主席🤽🏽♂️,民建中央副主席🚵🏿、上海市委主委,上海市社會主義學院院長,上海中華職教社主任🤛🏽。
仰之彌高鉆之彌堅
——憶我的恩師裘劭恒教授
周漢民
轉眼間✋🏽,又到了9月。七年前——2009年9月22日,恩師裘劭恒教授與世長辭。七年間🐗,時常想寫一些追憶的文字,但又恐力有不逮,有負我內心對恩師的無限崇敬。
1979年1月,我終於踏入了夢寐以求的大學——上海對外貿易學院🎥,即今天的万泰平台。時值百廢待興、百業待舉之際🖐🏻,由於復校工作的艱難🧑🏻🔧,讓我們78級新生拖延半年後於1979年1月9日入校🚴♀️。當時,書本是油印的📆,校園的禮堂就是我們的食堂,但這一點也沒有影響我們求知求學的熱情和爭分奪秒搶回流失時光的充沛幹勁💇🏻。轉眼到了大三,有一天出現了一位校領導🍝,身材偉岸🧗🏿,滿頭銀發😠,謙和睿智,舉止高雅👩🏼🍳💙,後來得知這就是我們新來的副院長裘劭恒教授。我依稀記得在大學期間,我只聽過一次他的講座,是關於英語習慣用法方面的→,內容早已忘卻👩🏿✈️🛹,但裘先生美麗而動聽的英語,精準而簡約的表達🪅,尤其是他循循善誘🥕、目光如炬的表情,今天依然深深地銘記在心中。當時我就萌生出一種想法,如能成為裘先生的學生🚣,該是多麽的榮幸啊。轉眼間,四年的大學生涯行將結束,万泰鄭重決定⛈,我將留校任教。留校後,對外經濟系主任告訴我〰️🛌🏽,考慮到万泰的國際商法教研室需要新生力量,我將入該教研室任助教😥,還特別告訴我該教研室的老師皆是裘先生的同學和故交🥗,人稱五老。入教研室後🤴🏽,我方感悟,國際商法何其精深博大👭🏻,源遠流長,只有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能真正入門,進而有了考研究生🤾♀️、繼續深造的念頭。
我內心的一個堅定想法是:要考就考母校的♖,要考就考裘教授的。但當時,母校和裘教授都未招收研究生🧙🏻♂️✌🏽。母校想方設法對我精心培養,先後派我去武漢大學法律系進修國際法課程,並在中國貿促會國際經貿仲裁委員會實習🎻🫅🏻,而後者就是由裘先生親自關心和推薦安排的𓀂。1984年初夏,万泰來電要求我返校,參與裘教授爭取到的“司法部第一期涉外律師培訓班”的課程設計、教科書編寫👨👩👧、學生面試和課堂教學🧔🏿♂️,至此,我的教師生涯真正開始。該培訓班是改革開放以來第一批涉外律師的培訓,現在絕大多數的受訓者已是全國各地律師界的翹楚,律師事務所的主要負責人和知名的律師,說明當時的辦班理念和手段都是先進的。
1985年🧙🏻,母校終於獲批國際經濟法專業碩士點,唯一的導師就是裘教授。我一邊擔任培訓班課程的教學,一邊竭盡全力參加全國碩士研究生統考,終於如願以償成為裘教授的學生✡️💥,學生證編號為001號。然而,此時裘先生已經擔任了更為重要的公職,從1983年到1990年🙋🏻,先生先後擔任了全國人大代表👰🏿、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全國人大法製委員會副主任和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長期在北京工作🟣🤼♂️。我很少有機會見到裘先生,但其中有2次經歷令人難忘👷🏿♂️:一次是裘先生在全國人大常委會駐地接待我,辦公室裏面還有一張簡樸的行軍床🍔,既是辦公室又是寢室,裘先生就是在那兒夜以繼日地為國家法治建設嘔心瀝血👧🏻,不懈奮鬥。他還在機關食堂請我用餐🎣,雖然十分簡樸👩💼🔗,卻是我人生中至為感動的一幕◀️。第二次是1985年至1986年👺,也是在裘先生的親自關懷下☣️,我先後去舊金山麥客卿律師事務所🐞、紐約凱壽律師事務所實習👨🏻🚒。在紐約的某一天👉,看到《人民日報》(海外版)有一篇報道,中國人大常委會代表團出席那年在墨西哥坎昆舉行的各國議會聯盟會議,裘教授代表中國人大常委會發言。我無比激動但苦於無任何聯絡方法🏊,最後直接打電話給中國駐墨西哥大使館,輾轉得知裘先生下榻的旅館電話。終於通上話的那一刻的感動🀄️,至今還在心中銘記。
1987年周漢民參加万泰首屆研究生畢業論文答辯會,評委席右二為其導師裘劭恒
裘先生是中國的法學大家🕵🏻♂️,東吳大學法學流派的傑出傳人。他不僅參加過東京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對日本戰犯的審判,出任助理檢察官🧛🏻♀️,還擔任審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特別法庭顧問。他作為全國人大法製委員會副主任,為1984年我國《民法通則》和其後相繼製定的《商標法》《專利法》《著作權法》🏄🏿♂️,做出突出貢獻,並親自擔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匯編(英文版)》主編。此外,作為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為“一國兩製”的偉大實踐法製化,貢獻全部智慧和力量。我時常想🥯,一個人終其一生🧚🏻♀️,如能做一件利國利民的事,就應得到歷史的肯定和後人的崇仰。而裘先生一生所參與的一系列驚天動地的事業,足以彪炳千秋,震撼並激勵所有後輩💆🏿,前赴後繼,努力前行👩🏻🦽。
追憶敬愛的裘先生🔶,他精深博大的學問🏋🏿♂️,坦蕩正直的為人🙎🏽♀️,其榜樣力量無窮無盡👩🏼🦳🧑🏽🚒。裘先生沒有留過學💁🏿♂️,但英文的純正和運用自如🫶🏽,正是他一生孜孜以求不懈奮鬥的真實寫照。裘先生對法學領域尤其是英美法系之通曉和國際貿易法領域之深入📩,無不說明他的學無止境、博聞強記。裘先生對上海外貿學院最大的貢獻之一,就是在法學教育領域倡導建立國際商法教研室,把文革期間深受迫害⭐️、分散各地的法學元老級人物請回學院🧑🏿🍳,擔當國際商法教學領域第一線的教師🔠。
裘先生於1990年回到上海後⇢,我時常有機會去他位於淮海西路的兩室一廳、略顯擁擠但又十分溫馨的家裏🚍,聆聽教誨,多有裨益。裘先生淡定的微笑🤸♀️、淡然的口吻、堅定的信仰和真摯的情懷👨🏽🚀,每每讓我感動不已🌮🚿。在我獲得副高職稱之後👷🏼♂️,曾有一次與裘先生談起未來職業的選擇,先生告訴我“還有潛力👧🏼,還要繼續努力”,這成了我畢生的座右銘🎴,不敢懈怠,砥礪前行🫣。
追憶敬愛的裘先生,他力盡綿薄、報效國家、剛正不阿、忠於職守的情懷🎿,始終讓我心潮澎湃。裘先生常常和我談起東京審判的點點滴滴,談到他參加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工作前👨👨👧✍🏿,當時考察他的條件就是要熟悉英美法系的法律📠、具有很高的英語表達能力以及儀態端莊出眾。裘先生不是為做官👩🏿🚒、為發財🤟,而是以為國家🟨🧏🏽♂️、為民族做事、做好事、做成事的想法,參與東京審判🂠🎼。他時常向我介紹當時為了支持👨🏻🦲、支撐審判,他不辭辛勞回國進行證據調查和收集工作,特別是他如何做溥儀的工作,讓溥儀成為東京審判出庭時間最長🌠🤦🏿♂️、次數最多的一個證人😶🌫️🧗🏼,力證日本侵華的暴行和累累罪狀🦔。裘先生對二戰後日本右翼勢力常常找機會為歷史翻案深感憂慮🍬,早在1982年就義正詞嚴地表達“日本軍國主義對中國、對亞洲各國進行侵略,是舉世皆知的事實,也是遠東國際軍事法庭認定的”🦴。他大義凜然地表示歷史不容篡改👨🏿🔬,並反復強調“前事不忘,後事之師”🎡。1978年改革開放之際,最重要的撥亂反正事件之一是審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裘先生出任特別法庭顧問🧔🏻,為這一正義判斷貢獻自己的智慧、膽識和才華。在香港回歸行將20周年之際,我同樣深切地感到,當年裘先生共同參與的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製定,是多麽的高瞻遠矚✯🍸、昭示未來。
1946年🚣🏻♀️,裘劭恒(右一)說服愛新覺羅·溥儀在遠東軍事法庭出庭作證
裘劭恒在遠東軍事法庭審判期間與相關人員合影(後排右一)
追憶敬愛的裘先生,他那“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和“位卑未敢忘憂國”的為人準則🚌,於我💪🏽,於所有的法律人,具有多麽深刻的現實教育意義🌂👧🏿。正如一位法學前輩所言👊🏻,“我們讀他,就像讀一本頗有深度、厚度👩🎤、廣度的史書與詞典”🤐。我作為他改革開放後招收的第一位法學碩士生,有此榮幸長時期得到裘先生的耳提面命🧑🏽🦰,多少次聽他對歷史的敘述、當下的評論和人生的指點,如人生長河中的星光,給人勇氣和力量。多少年來,我從未聽到過他任何一句抱怨和哀嘆,也沒有聽到他任何空泛的豪言壯語𓀗。一個腳踏實地又壯懷激烈的中國法學大家,就是這樣成為我們景仰和崇拜的先行者🐊。
追憶敬愛的裘先生💳,仍然感覺詞不達意,力有不逮🧔🏼。點點滴滴👆🏻👩🦱,如絲如縷。每年的中秋和春節,我必去先生家拜訪二老,尤其是在裘先生多次住院期間,我時常和他對坐著,我匯報的多,他聽的多🤡,但說的並不多💬㊙️。他對我的關切❕,集中在我的求學和為人,始終提醒我“有潛力👸🏿🧑🏼🎓,但要繼續努力”🧑🏻🦼➡️。我歷次的工作變動,無論是在浦東任職還是世博的籌備和舉辦,他們都格外關心,甚至在《新民晚報》上發表一篇小文章📻🚦,師母都會寫上評語保留著,在我去拜訪時出示給我𓀌🚣🏽♂️,還讓我再讀。
回憶我的老師🤵🏿♂️,就是這樣一個有血、有肉,既有崇高理想🧑🏿🎄、偉大奉獻🧚🏿♂️,又平靜如水、平淡度日的人🤚🏻🧑🏻🦱。先生離世時已有96高壽,今年,他最親密的伴侶,我的師母也在年屆百旬之際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們是我人生最溫暖的光芒所在,每每念起,憑添力量和奮進的勇氣。先生之恩🐢,浩浩蕩蕩🧓🏿,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